蕭月生與王語嫣上了小船。

看阿碧慢慢拿起船槳，身子搖搖晃晃，隨時會倒下，王語嫣忙伸手道：“阿碧，讓我來罷，你坐著。”

阿碧臉色蒼白，楚楚可憐，卻咬著唇搖頭，強自一笑：“姑娘你是什麽身份，怎麽能做這個？！”

王語嫣輕嗔道：“你身體這麽差了，哪還講這些？！”

探手便要去奪過船槳，阿碧忙一扭身，避過了，用力搖頭道：“我不要緊的，若是被公子看到了，定要說我的！”

王語嫣一怔，動作僵住，轉頭望向阿碧，玉臉湧上隱隱憂色。

阿碧悠悠嘆息一聲：“公子雖然不在了，但我總覺得，他仍在遠處看著我，沒有離開我……”

王語嫣忙轉頭，神情憂慮：“大哥……”

蕭月生搖搖頭，溫聲道：“不要緊，只是思念過甚，耗傷了心神。”

說罷，他探掌搭上阿碧背心，渡去一道先天之氣。

……

阿碧反應不及，蕭月生一落掌，她身子驀的一軟，軟綿綿的癱倒，眸子已經闔上。

王語嫣伸手接住了，轉頭望向蕭月生。

蕭月生收掌，點點頭，笑了笑：“沒什麽大礙，睡一覺就好了。”

王語嫣輕籲一口氣，低頭瞧向阿碧，臉色蒼白，黯淡，原本光滑黑亮的秀發略微泛黃，褪去了光澤，柔嫩的嘴唇幹裂，像兩三天沒喝水了。

“唉……”王語嫣嘆了口氣，道：“阿碧對表哥用情極深，誰也比不過的……”

蕭月生點點頭，他對阿碧的心思一清二楚，只能暗自感慨，慕容覆一心覆興大燕國，野心太大，卻也是其魅力所在，但愛上他的女人，都要不幸。

他掃一眼王語嫣，她能如此坦然，在自己跟前毫不掩飾，顯然早已走出慕容覆的影子。

王語嫣一直抱著阿碧，註意她臉龐神情變化，眼睛一眨不眨，只是這麽淡淡的看著，也沒有說話。

蕭月生也不說話，負手站在船頭，望著平闊的湖面，一陣風吹來，衣袂飄蕩，獵獵作響，已經起風了。

小船被輕輕推著往後，快要撞到湖邊石頭上。

蕭月生搖搖頭，雙手打開，慢慢伸出胳膊，袖子朝後輕輕一拂，小船倏的射了出去。

王語嫣兩足一沈，緊緊附在船上，抱緊了阿碧。

……

蕭月生不時輕輕一拂，如揚帆順風而行，小船在湖上輕快疾行，轉眼的功夫，已經到了燕子塢外。

“嚀嚶”一聲，阿碧悠悠醒來，明眸茫然一片，慢慢的恢覆清明。

“阿碧。”王語嫣輕輕推她一下。

阿碧轉頭四顧，見自己正在王語嫣懷裏，忙一掙紮，站了起來：“姑娘，我這是怎麽了……？”

“大哥見你太累，讓你休息一下。”王語嫣柔聲道，眼神帶著悲憫。

阿碧望向蕭月生，不好意思的道：“讓蕭先生見笑了。”

蕭月生擺擺手：“不必多說，……咱們到了這裏，還得勞煩你帶路。”

他轉頭打量四周，周圍布置了大量的人手，只是隱在暗處，很難讓人發覺罷了，果然不愧是慕容世家，戒備非同一般。

阿碧點點頭，彎腰拿起木漿，輕輕劃動，小船飄飄蕩蕩，卻頗迅捷，三繞兩繞，穿過數片荷塘，拐過了兩間水榭，來到一間大的水榭前停下。

這一會兒功夫，阿碧氣色大好，臉色紅潤。

她轉過頭，神情歉然，輕聲道：“蕭先生，姑娘，你們稍等，我去通稟一下老夫人。”

蕭月生點頭：“去吧。”

阿碧轉眼功夫出來，身後跟著四個人，卻是鄧百川，公冶幹，風波惡，包不同，個個臉色沈肅。

他們抱拳行禮，歡迎蕭月生與王語嫣。

蕭月生沒有多說，只是抱拳還禮，讓王語嫣走在前頭，跟著來到東邊一間屋中，但見十幾個丫環站在外面。

鄧百川轉身道：“老夫人也病倒了，姑娘來得正好，進去看看吧。”

王語嫣蹙起眉頭，嘆息一聲，望向蕭月生。

蕭月生點點頭：“我在外面等著，語嫣進去好好勸一勸老夫人，節哀為是。”

“嗯。”王語嫣輕頜首答應，跟著鄧百川進去了。

“蕭先生，咱們去大廳敘話！”包不同伸手側請，神情恭敬。

他與蕭月生頗有恩怨，但自一次蕭月生救慕容覆，他便放下了成見，反而極為感激，覺得蕭月生心胸開闊，有情有義，是個好漢子。

蕭月生點頭，跟著公冶幹，包不同，風波惡去了旁邊的大廳。

……

王語嫣跟著鄧百川往裏走，來到了東邊的屋子，乍一踏步進屋，濃重的藥味撲鼻而來，嗆得她想咳嗽。

“請——”鄧百川再次躬身。

王語嫣輕輕點頭，掃一眼屋中的四個丫環，她們都沒了笑容，神情嚴肅，彌漫著沈重氣息。

她往東一折，又進了一間屋子，正有兩個秀氣丫環站在榻前，伺候著床上的人喝藥。

“老夫人，王姑娘來。”鄧百川走上前，輕聲道。

兩個秀氣丫環讓開，露出榻上的人，卻是滿頭銀發的老嫗。

“老夫人！”王語嫣上前，眼前所見，心中一酸。

原本還算精神的慕容老夫人，此時滿臉皺紋，眼神混濁，一頭發亮的銀發蓬亂的披散著，整個人都沒了精氣神，仿佛一下老了十年。

她乍一見到，差點兒不敢認，與原本判若兩人。

“語嫣啊……”慕容老夫人推開丫環湊上來的藥匙，從錦被下抽出手，慢慢的擡起來，招了招。

王語嫣邁前幾步，來到榻沿前，抓住慕容老夫人的手，鼻子一酸，忍不住落下淚來。

老夫人擡個胳膊都那麽艱難，可見身體如何的虛弱。

“唉……，不要哭！”慕容老夫人悠悠嘆息一聲，目光柔和，神情慈祥，搖搖頭：“語嫣，你是個好孩子，我本想讓你做我的孫媳婦，可惜，世事並不如人心意……”

“老夫人……”王語嫣低下臻首，淚珠啪嗒啪嗒落在錦被上，滲了進去，現出圓痕。

她當初何嘗不想做慕容家的女主人，可惜，落花有意，流水無情，以至如此。

慕容老夫人神情和藹，拍拍她玉手，強自振奮一下精神：“別哭別哭，生生死死，沒什麽大不了，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慕容家了！……如今，覆兒不在了，咱們慕容家也便要崩散了！”

“不會的，還有鄧大哥他們……”王語嫣忙搖頭，拭一下眼角，擡起頭來。

“他們……，不成的，”慕容老夫人搖搖頭：“我老婆子一死，慕容家沒有人，他們只能散了……”

王語嫣默然，找不出反駁的話，老夫人所說不錯，慕容家沒了人，鄧大哥他們無人效忠，自然要離開了。

偌大的慕容世家，北喬峰，南慕容，威名赫赫，最終要落個灰飛煙滅的境地，世事變化真是無常！

……

“咳咳咳咳……”慕容老夫人忽然咳嗽起來，身子佝僂成一團，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。

一個丫環忙拿過手帕，伸到慕容老夫人嘴邊，老夫人接過了，緊捂著嘴。

她劇烈的咳嗽著，身子一抖一抖，臉漲得通紅，太陽穴青筋賁起，隨時會崩裂了一般。

王語嫣嚇了一跳，忙伸手輕敲慕容老夫人後背，神情擔憂。

她自小也是在慕容老夫人跟前長大的，一向和藹可親，比起自己母親更加的慈祥溫和。

如今，她卻成了這樣子，她心中酸澀，不知如何是好。

咳嗽慢慢停下來，慕容老夫人將手帕攥成一團，捏在手裏。

王語嫣急忙問：“老夫人，好點了嗎？”

“呼……呼……，好……”慕容老夫人呼呼喘著粗氣，漲紅的臉色慢慢平和一些，恢覆了正常。

一個小丫環伸手接過老夫人的手帕，放到榻旁的瓷罐裏，王語嫣掃一眼，手帕竟染著紅意，上面有血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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